金陵城。
城门大开,一阵马蹄声“踏踏”而过,如闷雷轰鸣,马背上,身着玄甲的将士潮水一般涌出,占据金陵城数月的南越人终于灰溜溜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,城中百姓如释重负,额手称庆,纷纷高呼着,对这即将迎来的新年更多了几分盼头。
年关临近之时,宁朝云虎卫于龙栖山大败南越诡军,诡军主将宇文灼,率残军从剑门关而出,与谢长澜约法三章,撤出金陵守卫军,退回南越疆界,永不来犯。
虽然彼此之间都知道这永不来犯只是客套话,可这种话又有谁会当真呢?
成王败寇,强者说的话,才是王道。
临过边境之时,宇文灼差来使给谢长澜送了一封信,没有奚落和挑衅,只淡淡地说,想同他见一面。
谢青阮看着兄长将那字条投入火舌之中,起身拾起了佩剑,便知他的选择。
“大哥,不着玄甲,是否不妥?”
眼前少年修身玉立,只着一件靛青色锦袍,此刻正随意地整理着护腕。
“不用。”
和小妹说话时,少年将军声线少有的柔和了些,谢长澜转过身来揉揉妹妹的头,眉眼温和地说,“宇文灼那人骄矜自傲,不会在这时候下黑手。”
那小子尤其骄傲的就是一肚子弯弯绕绕,用在打仗上,处处与他为敌。
私下里见面时,顶多也就是眼高于顶地冷嘲热讽几声,说他古板的像个古董,其他不会。
谢青阮便没拦。
金陵城与南
越疆界毗邻的地界,黄土漫天,极为荒芜,两匹骏马对向站立,马背上各坐着一名少年。
都是意气风发的年纪,都是俊美无俦的少年,也都是彼此军营里,最耀眼的那个存在。
宇文灼看着一线之隔的谢长澜,就仿佛在铜镜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。
另一个,成长经历,和打仗路数全然相反的自己。
他身子被马背颠的微微晃动,搓着缰绳的手腕骨突出,指骨修长,垂着眼眸淡淡道,
“谢长澜,你可真是长本事了。”
他以为他的战术都是从兵书上学来的,死板不知变通,总是被框在那四四方方的囚笼里,受到诸多底线干扰,束手束脚。
不比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不受道德捆绑来得痛快。
他以为,这次为他造了个前后两难的死局,这位向来看不起阴谋诡计的正直将军,或许会终于明白一个道理。
——有时候,只有阴谋才能打败阴谋。
可他却用一招瞒天过海,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,再一次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。
假设他的妹妹真的在自己手里,他病倒后,他自是不会对他妹妹做什么,将被动化为主动,救亲人于水火之中,是为爱。
而所谓的缠绵病榻,也只是他意识到军中有内应后作出的诱敌之策。清除内应,火烧敌军粮草,带万千弟兄重振旗鼓,反败为胜,是为义。
都说自古忠孝两难全,可宇文灼头一次觉得,真的有人做到了两者
兼顾。
他眼前的这位少年,智计无双,灼然玉举,实在让人忍不住去想,若是这般将才出在自己阵营,那他们二人或许会是最亲密无间的搭档。
只可惜,事不遂人愿。
见宇文灼似乎陷入了沉思,谢长澜弯了弯唇,有意调侃一句,
“你总说我是兵书里走出来的老古董,如今我学着你瞒天过海,怕不是又要说我阴险狡诈?”
“哼。”
这话听的宇文灼笑出了声,
“这么说,你还得唤我一声师父?”
谢长澜只道不敢不敢,宇文灼却忽地想起来什么,意义不明地笑了笑,“那可不一定。”
在某些事儿上,他不还是让他给骗到了。